“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司马公在《史记·货殖列传》中将一个“利”字条分缕析得透刮鲜亮,可谓得人性三昧。
那么,读书是为了什么?驱使人读书的“利”又何在呢?
我想,如果说种稻吃饭是为了满足人最基本的生存愿望的话,那么读书就好比是一剂养心丸,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给心灵以滋润,让人的生命更加丰盈。“从心所欲,不逾矩”是多么美好的愿望,“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是更为执着的坚守和承诺,“吾心光明,亦复何言”则是圣人躬行慎独满满的自信。儒家讲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里的身是指个人,既是立身,又是修心。
《梁漱溟日记》上下两册早就买了,也大致翻过。一个月前,读了陈利权在稻读公社微信公众号发的《梁漱溟先生的人生与宗教》,引发出许多感想。梁先生是近世中国的一个异类。新文化运动时,他讲传统;新生活运动时,他办乡村教育;新中国成立后,他依然公开表示“尊孔”。这样的“知其不可而为之”,不知思想深处有何等的信念在支撑着他?想起读人无非读心,心事全在日记,所以又找出《梁漱溟日记》重读一遍。
尽管梁漱溟早年日记因各种原因屡有散逸,即便如此,存世的日记仍有近80万字,从1932年到1981年,前后长达半个世纪。在这里能看到梁先生每日读书,学外语,静心格物,明心见体,以及与人交流、迎来送往、开会办事……看到他早年为乡村建设四处奔波,看到他记述自己的种种行事和如此这般的原因所在,看到他数十年如一日孜孜不倦地读书思考、学习外语。
梁先生是一个按照自己的兴味读书的人。他说我看什么书,总是心里先有问题,然后再去找书看,找书看的目的是要证实我想得对不对。他的自主性成就了他的独创性。从日记来看,他自始至终在修佛。从19岁到22岁,居家闭户四年,潜心研读佛家经典,并于1916年发表了《究元决疑论》,在讨论佛家思想时,引用了自己日记中的一段话,这部《楞严精舍日记》便是他修佛的记录。这四年修炼确立了他对佛家思想的终身信仰,并影响了其一生的为人行事。
时隔33年,1949年8月至10月间,梁先生在重庆北碚的缙云山闭关习静,留下了不同寻常的习静感受和体认。1956年,又集中研读了《法句经》《解脱道论》《大般若》《菩提资粮论》《出曜经》《达摩多罗禅经》和《指月录》等佛家典籍。1972年,读《瑜伽师地论》。1974年,读《心经》。1975年,读《华严经》。1977年开始,记录阅读的佛学著作开始增多。4月,读《金刚经》;6月,读《念佛警策》《完善同归集》;7月,读《起信论》《解深密经》,26日,记“诵经就寝”;8月“看佛典就睡”“晚饭后看佛典”;9月,读《成唯识论》《八大人觉经》《四十二章经》;10月10日“临睡前诵佛书”,11日“读佛书”,16日“午后从申府借来佛书多种待看”,17日“检看佛典”,18日“阅新借得之佛典”,19日“晚读佛书”。12月10日“阅佛书”,11日“阅《千手观音经》”,12日“读《千手观音经》”,15日“阅夏溥老著《无量寿经》”,17日“阅佛典”,20日“晚间佛课如例”,21日“读佛典如例”,22日“晚读佛典如例”,27日“念佛如例”,29日“展读佛典如例”。这么频繁地念佛 、看佛典,这大概与他的老年心境大有关系,这从1977年9月26日所记“午睡不成寐,阅《老人病》一书,自知老矣”可以看出些端倪,毕竟这一年已经八十五岁高龄了。
从日记来看,梁先生集中学佛主要是二十岁以前、八十岁以后。而这中间半个多世纪的时间,他主要是在读儒学经典和四部精华,还有西方哲学、人类学、社会学、心理学以及马恩列思毛的经典著作和各类西方名人传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则几乎每天必读《参考消息》,可见他一生最牵挂的还是社会问题,他是把这种学佛的思想情感转移到了关心具体的人类社会上。他一生都在思考追求两个问题:一是人生问题,即人是什么?人应怎么活?二是社会问题,即中国向何处去。至于他不顾年老坚持学习俄语,应该也是为了能够真正读懂列宁、斯大林的原著,想从苏联学习借鉴社会主义建设的方法理论和实践经验。
所以,梁先生从本质上讲是一位真正的儒者,终其一生都在践行北宋大儒张载的四句教:“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的学佛,只是一种表象,往深里讲,也是寻求儒道的一种方式,是“援释入儒”的典范。
梁先生去世已经整整30年了,但是他的学术思想,他的人格魅力,他的儒者风范,必将永远激励后人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指引下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而努力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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